备受关注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(以下简称“公报”)刚刚发布。我国仍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,全国人口(包括我国大陆31个省、自治区、直辖市和现役军人)共141178万人,与2010年相比增加7206万人,增长5.38%,年平均增长率为0.53%,比2000年到2010年的年平均增长率0.57%下降0.04个百分点。数据表明,我国人口10年来继续保持低速增长态势。根据联合国人口基金《世界人口状况》数据计算,这一增速高于发达国家的平均增长水平。
没有人口,就没有经济活动。
从房地产、汽车、餐饮、日用消费市场,到人口、教育、医疗、养老政策,都将以此次公布的人口数据为基准,重新校准坐标,寻找最优解。
老龄化程度进入了哪个阶段,城镇化达到了什么水平,亿万人口流动背后是怎样的经济版图变迁……此次公布的人口数据是回答这些焦点问题的关键。
根据刚刚结束的新闻发布会和人口专家分析,南方经济智库整理出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四个长期趋势。
趋势一:人口进入低增长“平台期”,减轻生育负担成政策重点
公报发布前,部分网友猜测,近年来我国人口出生率不断走低,人口增速将显著下滑,总人口或难以突破14亿。
实际人口形势好于这种预期:全国常住人口为14.1178亿,相比2010年的13.3972亿人,增加7206万人,增长5.38%,年平均增长率为0.53%,比2000年到2010年的年平均增长率0.57%下降0.04个百分点。
这样较为平稳的人口增长,原因主要有两个:
其一,“单独二孩”“全面两孩”政策,让2014-2017年出生人口快速回升,其中2017年出生人口中有一半都是二孩;
其二,人口预期寿命持续提高,更长寿,每年死亡人数相应下降,出生人口多于死亡人口,人口增长态势也就得以保持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口问题可以高枕无忧。
要看到,我国人口增长模式确实发生了快速转变,已经进入了“低出生率、低死亡率、低自然增长率”发展阶段。从世界各国特别是日本、韩国等国经验来看,这种趋势几乎是不可逆的。
人口增速降低的背后是经济、社会、文化整体变化。
城市化水平超过60%,适龄的年轻人口上大学比例超过50%,社会保障越来越完善,养育孩子成本不断上升,育龄妇女就业占比较高——这些变化都指向同一个后果:生育意愿降低、成本提高,无时间无精力养育更多子女。
实际上,从2018年开始,育龄妇女生育率和出生人口就在快速回落。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又增加了生活的不确定性和住院分娩担忧,进一步降低了生育意愿。
换言之,疫情从客观上加速了部分领域的创新活动,但也加快了人口增长速度下降的趋势。
如何应对?
生育政策牵一发而动全身,即使调整,落地推进也往往需要一代甚至两三代人,才能逐渐显露出效果。从全国“十四五”规划来看,目前的政策走向,更侧重于减轻生育负担,完善配套制度上。这些政策将如何、何时落地?生育政策又会否进行调整?对此,我们拭目以待。
趋势二:大学文化程度人口比例增加,就业矛盾呈现结构性
随着人口增速的下降,“以量取胜”的人口红利逐渐让位于“人才红利”。
公报显示,2020年,全国常住人口中,拥有大学(指大专及以上)文化程度的人口为218360767人,每10万人中拥有大学文化程度的由2010年的8930人上升为15467人。
回过头看,1999年开启的大学扩招,其重要性或许被很多人低估了。
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,1999年,全国普通高等学校在校生只有413万人,到2009年,这一数字已经迅速攀升到2144.7万,10年间增长了超过4倍。
巧合的是,大学扩招开始的2年后,中国正式入世,开启了全面参与经济全球化的进程,这带来对高学历人才的巨大需求,从而造就了过去20年间“人口红利+大基建+大产业+城市化”的巨大飞跃。
下一个5年、15年,在人口增速下降、老龄化程度加深的背景下,如何提升人口素质、释放人才红利至关重要。
对于个人来说,关键在于认识乃至预判行业趋势,并不断提升职业竞争力。
一方面,16-59岁主要劳动年龄人口减少,意味着参与劳动力市场的人数会有所减少,一定程度上会减轻就业总量的压力;另一方面,随着技术创新,机器换人以及人工智能技术的运用,一定程度上将缓解劳动年龄人口减少、普工短缺的问题。
然而,与之同时出现的,是产业结构和技术升级带来对高层次研发人员、高技能工人和创新型复合型人才需求增加,部分高校毕业生、大龄低技能劳动者难以跟上市场变化,也就难以在市场上找到满意岗位,从而造成就业市场的结构性矛盾。
当然,这种矛盾的化解绝不能仅仅依靠个人努力,那样只会加深部分群体的焦虑情绪,导致生育意愿的进一步下降,必须尽快打造更具包容性的社会福利机制,减轻短期失业和接受再教育期间的生活负担。
趋势三:老龄化发展速度加快,低端产业要么转型要么淘汰
与人口增长变慢同步的,是老龄化的不断加深。未来30年,“未富先老”或是我国面临的最大挑战。
公报显示,全国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4018766人,占18.70%,比2010年上升5.44个百分点,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达13.50%,上升4.63个百分点。也就是说,全国每5.35人中就有一位60岁以上的老人。
我国人口老龄化的严峻性和特殊性还在于:
一是老年人口规模大。我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,也是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。
二是老龄化进程加快。近几年,随着上世纪50年代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生育高峰出生的人口陆续步入老年,我国人口老龄化发展速度进一步加快。
三是城乡人口老龄化不均衡。乡村人口老龄化程度更为严重。
四是劳动年龄人口负担进一步加大。
因此,更要在清醒认识人口问题的长期性、艰巨性和复杂性的基础上,深入分析研究优化生育政策各种方案的利弊和风险,兼顾当前与长远,统筹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。
还要看到,过低的生育水平会使人口结构性矛盾更加突出,并带来更多的链式反应:
——医疗、养老等公共财政支出和社会保障体系将承受更大支付压力,倒逼延迟退休落地,更多养老金融产品推向市场;
——汽车、住房等领域将加速从增量市场转向存量市场,对交易参与者的专业要求将显著提升,银发经济成为重要细分市场;
——从全国总体看,主要依靠人口红利的低端产业面临加速淘汰,低水平投资带来的边际效益提升将迅速下滑甚至转为负值;
——吸引高学历、高素质年轻人成为城市和区域发展的首要课题,如何协调统筹,将是14亿人口超大国家推进现代化治理的艰巨挑战。
趋势四:人口涌向江海边的城市群,公共服务正打破行政边界
哪里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,哪里的发展就更有前景。
从人口迁移流动情况看,人口流动仍然活跃,人口集聚效应进一步加强。全国流动人口为375816759人,比2010年增加154390107人,增长69.73%。
从流向上看,人口持续向沿江、沿海地区集聚,长三角、珠三角、成渝城市群等主要城市群的人口增长迅速,主要城市群集聚度加大。
广东、浙江、江苏分列10年间人口增长最多的三个省份,分别增加2171万人、1014万人、609万人。
从全国看,有两个趋势看似“相背而行”实际上却是“殊途同归”:在沿海经济带继续让年轻人趋之若鹜的同时,“强省会”为代表的若干中部城市快速崛起,成为吸引大量周边人口集聚的新趋势。
这也体现在各地区的人口老龄化程度上。除了西藏、青海和新疆之外,广东常住人口最为“年轻”,60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只有12.35%,比全国平均低了6.35个百分点。
这一方面,也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,城市是经济要素的“聚宝盆”,也就机会多多,形成对人口吸引的正向循环,另一方面,区域发展战略相继出台,户籍制度改革不断深化,高铁高速交通网络日益完善,也推动人口在城乡间、区域间合理流动。
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王广州认为,人口聚集的规模效应和效率是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,同时也是经济发展阶段的必然要求。超大城市发展,一方面为公共服务提供了机遇,另一方面也为社会管理提出了新的课题和需要面对的问题。
比如,此次调查就显示,由于很多地区基本公共服务已全面覆盖未落户常住人口,不用落户就可享受市民待遇,从而使得农业转移人口在城市落户意愿在下降。
将户口作为提供公共服务、谋划经济发展主要依据的做法正在变得不合时宜,也被越来越多的城市所扬弃。
从安徽、江苏共建“南京都市圈”,到广东建设涵盖21个城市的五大都市圈,都可以看到这些区域打破行政区划藩篱的努力。让政府管理和公共服务主动贴近、适应现代经济体系和社会文化的复杂网络,适应居民流动的客观需求,这既是大势所趋,又对“数字政府”建设和深化改革提出进一步的要求。
直面老龄化等人口问题,发现新的需求,倒逼供给变化、制度变革,从而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中实现质量“上坡”——这或许就是此次人口数据带给我们的最大启示。